捕鲸业如何为风险投资奠定原型？——读《风投》

　　◎郑渝川
　　捕鲸业是19世纪美国的核心产业之一，其重要性直到世纪后期才逐渐被纺织业所替代。有意思的是，作为一个在16世纪才兴起的商业化产业，捕鲸业的投资模式与我们今天所熟悉的风险投资行业很接近，甚至连收益分配方式也很相似。

　　在17世纪至18世纪，英国人、荷兰人以及北欧国家的水手积极从事捕鲸。到了19世纪，美国已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导者，占据了全球捕鲸船只的3/4。长期教授美国商业和经济史的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汤姆·尼古拉斯在其所著的《风投》一书中就谈到，美国捕鲸业之所以能获得全球领先地位，得益于各种因素的混合，其中包括通过经纪人、船长和船员的人力资本实现创业和管理，以及独树一帜的奖金分成方式。

《风投》
（美）汤姆·尼古拉斯 著 田 轩 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20年11月出版

　　捕鲸业与风投业的相似处
　　之所以说，捕鲸业与风投业很相似，是因为这两个行业都是多次尝试是失败的，但是少数次的成功带来的显著收益足以抵消之前失败带来的损失。作者在书中援引《1878年美国捕鲸业历史》一书提供的捕鲸行业盈利状况，并与美国风投业从1981年至2006年的收益率等数据进行对照，证实了他的观点。
　　在19世纪50年代，一次捕鲸航行耗时漫长,但是潜在价值巨大。据统计，19世纪50年代，捕鲸船队每年收入能占到船队资本价值的50%左右，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资产回报率。当然，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那样，捕鲸过程中常常遭遇空手而归或收获寥寥的尴尬，“一次失败的航行会使船长遭受类似现代创业失败的所有耻辱”。
　　19世纪捕鲸业的融资方式与现代风投相似：捕鲸的资金由富裕的个人投资者提供，投资者并不了解捕鲸路线和目的地，也没有雇用船长和船员的人脉，但是会将资金交给充当中介的捕鲸经纪人，并拥有捕鲸船的相当部分股份。而船长和船员会通过一套分成系统来建立分红支付机制。在投资前，捕鲸经纪人会对船长、船员的资质等各方面情况开展尽职调查。
　　在航行的整个生命周期之中，捕鲸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投入，包括船舶打造或改装，还有持续的补给。当时，美国银行业的高管负责担当捕鲸业经纪人的角色，为捕鲸业吸引资金，然后为投资者提供投资机会。为了对冲捕鲸过程中的意外风险，经纪人还会给船队购买保险。作者在《风投》一书中详细叙述了在捕鲸业运作过程中，经纪人如何开展尽职调查、通信监督等情况。很多时候，经纪人自身也会选择性购入捕鲸船的部分股份，还会通过持续再生投资来扩大收益。
　　捕鲸业与风投业的另一个高度相似之处还在于，风险的周期化，即行业会反复出现繁荣期和萧条期。就捕鲸业本身来看，鲸产品在港口的价格波动，以及海上天气的影响都会导致投资回报极其不稳定。
　　选对捕鲸船队相当关键，因为不同船队的利润率相差很大，少部分利润超过50%，甚至还出现过一艘捕鲸船在6个月的航行中获得3000%利润的情况。总体来说，通过复合式投资，捕鲸业带给投资者的利润，要远远高于同期纽约证交所的复合年收益。
　　风投业在美国的发展历程
　　在美国，风投行业历史其实很悠久。《风投》这本书之所以浓墨重彩地描绘了19世纪美国的捕鲸业，是因为该行业运作的方式，深刻地影响了以后美国甚至全球许多国家的风险投资框架和模式。捕鲸业资本的提供者和企业家之间的契约型关系，与20世纪后期在硅谷兴起的由资本支持科技创新企业崛起的风险投资模式，几乎如出一辙。
　　“历史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有助于阐明事物的本质”。19世纪晚期，一些有远见的投资者不仅涉足于开始步入黄昏的捕鲸业，还有意识地开展多元化尝试，将这套风险投资模式运用到棉花、银行、铁路等产业上。
　　事实上，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棉纺织业也正是因为资本的注入，才得以在短时间内快速完成技术模仿和技术升级更新，实现了对英国等其他领先国家的追赶和赶超。作者在书中用具体事例介绍了美国棉纺织业和铁路业，是如何通过金融中介引入风险资本，然后在地理上形成产业集群、打造创新热点地区，最终抱团式崛起的全过程。自那之后，美国的电气、电力行业也纷纷效仿棉纺织业和铁路业的发展模式，引入风险资本，并进一步理顺了金融与管理之间的关系。
　　20世纪可谓是风投的世纪。在美国旧金山等地区，富有的天使投资者、教育工作者和企业家之间保持了密切互动，促成了许多后来的知名企业的孵化。这也逐渐奠定了风险投资者的商业模式是对企业进行商业化后退出投资，而非完全收购。那时，美国老一代金融家族逐渐迎来创业富豪退休潮，但是其继承者并不热衷于经营商业，于是便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家族办公室和家族基金，通过支持慈善事业获取知名度，并投资新兴产业来保持家族财富的保值增值。
　　二战结束后，战争期间的科研成果开始被集中投入民用。尽管当时有限合伙制还没有成为风投的通用形式，但是私人资本投资创业企业已经有了可循的模式。后来的复印机巨头施乐正是因为在当时获得了风投注资，才得以顺利地将静电复印机技术转化为商业用途。
　　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有限合伙制的逐渐普及，为科技创新企业在20世纪60至80年代迎来第一轮“井喷”创造了条件，让硅谷得以诞生。
　　到了20世纪90年代，新一轮科技革命掀起，直接促成了之后的互联网时代的到来。这期间，美国以及世界其他一些国家有关网络科技的专利申请大幅增长，这让风险投资资本可以挑选到非常优质的申请者。其中的佼佼者成长为诸如谷歌、亚马逊、爱彼迎等新一代巨头企业。反过来，互联网科技企业又将自己获得的资源，以风险投资和并购整合的方式，进一步点燃了科技创新领域的热情。虽然这其中经常出现泡沫，也不乏获得了风投支持的企业走向没落，但投资者一再证明，自己能够如同百年前投资于捕鲸业的前辈那样，通过长尾投资组合获得具有吸引力的整体回报，所以仍然对科技投资抱有浓厚的兴趣。可以说，正是因为风险投资的存在，人类社会才得以加速地步入了信息科技社会、互联网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