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零排放”须凝聚人类共识——读《气候经济与人类未来》

　　《气候经济与人类未来》
　　（美）比尔·盖茨 著
　　陈召强 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21年4月出版

　　◎潘启雯

　　提到比尔·盖茨，众人第一印象往往会有这样的几个标识：微软公司创始人、软件工程师、曾经的世界首富、慈善家等等不一而足。但除此之外，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还是一位作家和预言家。早在20世纪90年代，盖茨就曾在《未来之路》（1995年）和《未来时速：数字系统与商务新思维》（1999年）这两本著作中，对人类未来的科技生活做了大胆的预言和应用场景假设。廿多年后，盖茨关切、研究和预言的议题更为宏大，关乎全人类的利益和命运。如何避免气候灾难，如何走出“气候赌场”，如何实现“零排放”，如何找到更清洁与安全的新能源，这便是盖茨在《气候经济与人类未来》中所要关切和探讨的核心问题。他从电力、制造业、农业、交通等碳排放主要领域出发，分析了“零排放”面临的挑战，可使用的技术工具和需要的技术创新，并提供了一套涵盖广泛但具有可操作性的行动计划。
　　“510亿”到“0”：气候灾难是可以避免的
　　曾几何时，全球变暖和气候变化被看作是极端理论与边缘科学，而如今，这已成为一个热门的政治与科学主题。盖茨早在2006年就开始密切关注气候变化问题，然而这并不是他的初衷。自2000年从微软公司卸任后，盖茨的专职工作主要是经营“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致力于将人类的创新才能应用于减少健康和发展领域的不平等现象。
　　基金会成立初期，盖茨有一次到非洲考察，看到当地人的疾苦，便开始思考能源问题，即能源如何更好地服务穷人。盖茨从科学家那里了解到能源与气候变化之间的内在关联，气候变化问题由此正式进入他的视野。对于气候问题的成因和影响，盖茨后来甚至花了十多年的时间进行多方调研，得到了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工程学、政治学和经济学等领域专家的鼎力支持。在本书中，盖茨结合自己的多年调研和各类气候问题分析报告，提出了两个引人注目的数字——“510亿”和“0”。
　　具体来说，510亿是全球每年向大气排放温室气体的大致吨数。观察每年的温室气体排放数据，或略高或略低，但总体呈上升趋势。按照盖茨的预测，照此情势和发展态势，到21世纪中叶，全球气候变化可能会导致欧洲南部地区的小麦和玉米减产50%。另外，气候变化还可能变得跟新冠肺炎疫情一样致命，到2100年，它的致命性可能会达到该流行病的5倍，实现“零碳”因此变得刻不容缓。
　　盖茨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气候就好比一个正在被缓缓注水的浴缸，即便我们把水调到涓涓细流的程度，浴缸早晚也会被注满，而浴缸水满之后，水自然会流到地面上。这就是我们必须要阻止的灾难。”
　　要将目前全球每年510亿吨的碳排放降为0，需要每个国家、每个行业、每个人都改变原有的生存方式，这将是一次人类从未开展过的大规模行动，实施起来并不容易。但盖茨认为，实现“零碳”并非不可能，技术和创新将是解决气候问题的关键，人类已经有了一些需要的工具，至于那些还没有的工具，我们可以发明它们并加以部署。如果我们的行动足够迅速，那么气候灾难是可以避免的。
　　以“绿色溢价”探索“零碳”目标
　　对于如何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实质共识，让更多国家、企业在经济发展和碳排放之间找到新平衡点，从而更为积极地向“零碳”排放目标努力。盖茨给出了他的建议，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降低“绿色溢价”，进而降低中低收入国家的减排难度并最终实现“零碳”排放的目标，这是唯一的路径。
　　所谓“绿色溢价”是指产生碳排放的产品与不产生碳排放的替代品之间的成本差异。例如，目前航空燃料的平均价格为2.22美元/加仑。如果一家航空公司想将其替换为“零碳”的高级生物燃料替代品，那么使用者需要支付的价格是5.35美元/加仑，涨幅高达140%。这个价格差别就是汽油的“绿色溢价”。
　　相比于化石燃料的解决方案，大多数“零碳”解决方案成本投入更大，实现“零碳”就意味着我们要付出更多额外成本。一项研究表明，对欧洲电网进行90%至95%的脱碳处理，会使欧盟成员国中一个普通家庭的电费每月上涨约14欧元。在美国，这会使一个普通家庭每月多交18美元的电费。对于低收入群体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溢价。
　　盖茨认为，在主要产生碳排放的领域，首要工作应是如何降低新技术的绿色溢价，并想办法缩短新技术的应用推广周期，早日实现技术迭代。比如为了节能，这个世界正在经历一波巨大的“建筑改革浪潮”。位于美国西雅图布利特中心新设计建造的“绿色建筑”就是一个显著例子。
　　布利特中心原本就是按照冬暖夏凉的要求设计的，这样可以降低其对暖气和冷气的需求，同时它采用了其他节能技术，比如超高能效的电梯，还有楼顶安装的太阳能电池板。这些太阳能电池板有时产生的能源比大楼消耗掉的能源还要多60%。新的建筑规范无疑将有助于推广这些节能理念，进而扩大相关产品的市场并推动其成本下降。
　　盖茨始终认为，降低全世界的绿色溢价并不是一项慈善事业。欧美等国家不应仅仅将清洁能源研发投资视为对世界其他国家的支持，也应该把这看作是实现科学突破的机会，而这些科学突破将会催生由大型初创公司组成的新产业群，它们在创造就业机会的同时也会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量。
　　为此，从降低绿色溢价出发，盖茨给政策制定者和企业家提出了三点倡议，希望从供给侧和需求侧同时发力，让技术和市场在有效的公共政策引领下发挥较大作用，它们分别是：其一，致力于减少绿色溢价，让绿色金融的成本更便宜，更普惠，让更多绿色领域内的创业者能够拿到融资；其二，增加政府和企业对绿色环保技术的研发投入；其三，在企业采购端增加环保产品的采购，鼓励越来越多的企业能够增加对绿色产品的需求，形成市场的合力。
　　破除阻碍实现净零排放的路径
　　众所周知，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以GDP增长衡量的经济发展与能源使用密切相关，世界各国对能源的使用也让碳排放量不断增加。如果全球不对碳排放进行限制，那么由碳排放所引起的环境问题将给全球发展带来巨大损失。为此，在未来10年里（2030年前），各国需要尽快采取相关政策，找到一条可以在本世纪后半叶实现深度“脱碳”的路径。
　　盖茨为此在书中毫不讳言地指出，若在2030年之前以错误方式减少排放，那么它很有可能会阻碍我们实现净零排放。盖茨特别强调，如果我们认为唯一重要的事情是实现2030年的减排目标，那么这个方法将会走向失败，因为它在10年内的减排效果可能非常有限。人们应着眼长期目标，在清洁电力的生产、存储和传输等方面实现突破，从而助力我们一步步接近零排放目标。为2030年设定目标确实很好，但前提是要让它成为实现零排放道路上的里程碑。
　　为了更为有效地减少碳排放，盖茨提供了两个策略：第一，竭尽所能地提供便宜、可靠的“零碳”电力；第二，尽可能广泛地实现电气化，从交通工具到工业流程，再到热泵在内的一切。
　　盖茨还认为，“‘零碳’的目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着坚实的逻辑基础”，实现零排放的关键在于，让清洁能源变得跟化石燃料一样廉价和可靠，为产生温室气体排放的活动寻找解决方案，即生产和制造、电力生产与存储、种植和养殖、交通运输以及取暖和制冷五大领域，这一切离不开大规模的技术创新。
　　比如在电力生产与存储方面，可以利用核裂变发电、核聚变发电、碳捕获等实现“零碳”电力。在种植和养殖方面，可以寻求制造人造肉、减少食物浪费和减少森林砍伐的解决方案；在交通运输方面，可以利用电力驱动交通工具，并以廉价替代燃料为其他交通工具提供动力。盖茨还预言，未来“零碳”是一个巨大的经济机遇。那些建立起伟大的“零碳”企业和伟大的“零碳”产业的国家，无疑将在未来几十年里引领全球经济。
　　虽然盖茨在书中充满了对未来发展前景的担忧，但他不是悲观主义者。盖茨表示，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为了鼓舞世界而非唱衰未来。在他研究能源和气候变化的这些年中，他也慢慢地看到了充满希望的进步：来自太阳和风的可再生能源生产成本已大大降低；公众比以往更加支持采取措施避免气候灾难；世界各地的政府和公司也都在制定宏伟的减排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盖茨认为政府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政府应该全力做好七件大事：第一，弥补投资缺口；第二，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第三，破除非市场壁垒；第四，紧跟时代步伐；第五，规划“公正转型”；第六，迎难而上；第七，技术、政策和市场三管齐下。
　　全球变暖的事实和影响已经成为国际共识，绿色发展也成为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必然的选择。盖茨承认，“减排是系统工程，需要集体行动”。人类已经研究气候变化多年，提出“碳中和”目标的最大价值在于充分引起政府、企业和每个个体对气候危机的重视。毋庸置疑，要锁定全球集体目标，进而依托技术和创新最终解决气候问题，必须凝聚人类共识。诚如英国前首相丘吉尔所言：面对共同的敌人，“我们将永不停止，永不疲倦，永不让步”。